【文/迈克尔·格林】
我是一名资产管理公司的首席策略师,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。但今天我不想讨论市场走势,尽管目前信贷压力持续加剧,科技板块(尤其“人工智能”领域)尤为明显。
我认为,民众的通胀担忧(衡量市场表现的缺失指标)将再次让美联储陷入停滞。政策制定者将陷入死胡同(Zugzwang,国际象棋术语),任何走法都将导致困境。
而这一切都与美国的贫困线有关。我相信许多左翼读者会说,“贫困问题我们已经讨论很多年了!”确实,你们中的许多人意识到了这一点,但你们仅关注前端、情绪化的数据(如维持基本生计的工资),而非真正用数据说话。
贫困线:一个失灵的基准如何悄然崩坏美国
我在职业生涯中始终对显而易见的事物持怀疑态度。市场、流动性、要素模型……这些概念对我从来都不自明。我认为,市场本质上是清算价格的一个等式,而等式必然存在参数,参数则会扭曲结果。我正是从这一视角出发去做投资工作的,找到参数、发现扭曲、继而把握机遇。但有个数字我始终未深究过,就像婴儿自出生以来就习惯了重力,它被我默默接纳。
贫困线。
这个数字看似与政治无关,而是政府部门的专家根据事实精心测算得出的客观数据。几十年前,有人划定了这条界限,用来界定在美国谁是“穷人”、谁又是“中产阶级”,以及谁该获得援助。换句话说,它是美国基本福利的提供标准——无形无迹、不容置疑、举足轻重。
这周我在看GDP数据,忽然感到疑惑:明明美国GDP增长健康、失业率也在G7国家中处于中等偏低的水平,美国中产阶级怎么会年年感觉越来越穷?
结果我在研究论文中发现了一句话:
美国贫困线的计算公式为1963年家庭最低食品支出乘以3,得出家庭的基本生存成本,即贫困线。
我又读了一遍,最低食品支出乘以3。
我感到恶心。
失败的测算
1963年,社会保障局经济学家茉莉·奥尚斯基(Mollie Orshansky)提出这一公式。她观察到,美国家庭大约会拿出收入的1/3购买食品。由于当时许多物品(如住房)的定价数据难以获取,她便将公式简化,即以能够维持一个家庭生存的最低食品支出来确定贫困线。
奥尚斯基对这一简化公式态度谨慎。1965年她在一篇文章中重申,贫困线是衡量一个家庭“收入不足”的标准,而非“收入充足”的标准。她说,“如果无法明确说明‘多少才足够’,那么我们完全可以有把握地指出,平均而言,多少是不够的。”
换句话说,她设定的是一条底线,一条美国普通家庭会明显陷入危机的分界线。
对于1963年,这个计算方式可能是合理的。当时住房相对便宜,一个家庭仅凭任一成员的单份收入就能租到不错的公寓或购买房屋。而医疗保险由雇主提供,且费用相对低廉(如蓝十字保险每月仅需10美元)。育儿也尚未市场化——母亲留在家中照顾孩子,家人或邻居(通常有人在家)也会互相帮忙照看。汽车价格亲民,即便容易出故障,社区里接受过职校培训的孩子也能帮忙解决大多数问题。而大学学费可以通过孩子打暑期工赚取。退休则意味着领取养老金,而非自行筹集401(k)资产(注:传统养老金是雇主在员工退休时承诺的养老金,而401 (k) 是员工从工资中自愿扣除部分金额存入,企业再补一部分。这使得员工需自行承担投资波动、通胀侵蚀的风险,提前支取也可能面临罚款和补缴税款)。
奥尚斯基“食品支出乘以三”的公式虽然粗糙,但作为当时的危机阈值——1/3买食品,2/3用于其他开支,似乎是可行的。低于这一标准,家庭确实陷入危机;高于这一标准,便在美国有了立足之地。
问题是从1963年到2024年,美国的一切都变了。
首先是住房成本飙升。其次医疗保健成为许多家庭最大的支出。而雇主提供的保险覆盖面急剧缩小,免赔额却不断提高。还有育儿也市场化,且价格高得让人望而却步。大学学费从暑假工开始变得不堪重负(要背几十年学贷)。在政府的忽视下,公共交通也日渐衰退,交通成本随之上升。
这意味着过去一个家庭单份收入就能达到的生活水平,现在需要双份收入才勉强达到。而双份收入意味着必须支付育儿费用,进而需要两辆汽车。当然也有人会说,可以与父母同住来省下汽车和育儿费用。
如今,对于一个普通家庭,住房支出占35-45%,医疗保健占15-25%,有幼儿的家庭育儿支出可达20-40%。而食品支出仅占5-7%。
这意味着,如果沿用奥尚斯基的逻辑,即贫困线可通过食品支出占比的倒数来推算的话,那么乘16倍(而非3倍)后,一个美国普通家庭的贫困线将在130,000美元至150,000美元之间。
请记住:奥尚斯基试图定义的是“不足”,即一个家庭无法正常运转的底线,这个数值将达到14万美元。
那我们仍在使用的31,200美元意味着什么?
这意味着我们衡量的是美国人民的饥饿程度。
就如普鲁塔克所述,“贫富失衡是所有民主共和国最古老、最致命的弊病。”
真实的美国生存数据
2024年,美国政府将一个四口之家的贫困线划定在了31,200美元。而美国家庭收入的中位数则为80,000 美元。我们被含蓄地告知,年入8万美元的家庭过得很不错——其收入远高于贫困线,属于中产阶级,理应过着舒适的生活。
但如果按照奥尚斯基的推算,这个年入8万美元的家庭实际处于深度贫困之中。
我接下来想忽略官方数据,看一看我们所生活的现实世界。我计算了一个四口之家(双职工、两个孩子)的“基本需求预算”,不包括度假,甚至订阅网飞会员等“奢侈品花销”,仅涵盖2024年维持工作和抚养孩子所需的“必备支出”。
另需注意的是,我并未夸大其中任何一个数据,而采用了保守的全国平均花费:
育儿:32,773美元
住房:23,267美元
食品:14,717美元
交通:14,828美元
医疗保险:10,567美元
其他必需品:21,857美元
所需净收入:118,009美元
加上约18,500 美元的联邦税、州税和联邦保险捐助条例(FICA)税费,所需总收入为136,500美元。
这就是最新的美国贫困线,即一个美国普通家庭生存的底线。
最大的单项支出并非住房,而是育儿:32,773美元。
这便是陷阱所在。要达到8万美元的家庭收入中位数,绝大多数家庭需要两个人同时出去工作,但一旦出去工作,便会产生育儿支出。
如果双方都工作,且年收入达到理想的10万美元时,仅日托中心一项就要花费3.2万美元。
如果一方留在家中,收入将降至4万到5万美元,远低于一个家庭的生存所需。
需要反驳的是,双职工配置并非为了我们通常认为的“改善家庭生活”,例如为了一家人的假期旅行或者买船钓鱼什么的改善生活,而是仅仅为了生存所需。在扣除他人帮忙照看孩子的费用后,双职工能比单职工配置仅仅能多赚1000-2000美元/月。
这是一个闭环,十分残酷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